辽大校长冯玉忠：与变革共命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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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刊记者/宋春丹

发于2022.1.10总第1028期《在世新闻周刊》

辽宁大学历任校长有多位，但人们习气不带姓直接称为“校长”的只要一位，便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主政辽大近13年的冯玉忠。

他周围的人说，他是一起的，其办学旨趣也是一起的。他曾说，不赞成当地院校办学盲目仿照北大清华，当地院校都按名牌大学形式办是在世高等教育的败笔和悲痛。

东北曾是方案经济的大本营，这种系统对人的影响之大、腐蚀之深，是身居其外尤其是地处南边的人无法领会的。冯玉忠从不讳言自己是方案经济的受益者，却对方案经济疾恶如仇。作为一位常出惊世骇俗之论的经济学家，他数次错过了成为“政坛新星”的时机。

他曾说，自己的命运与变革的命运似乎是分毫不差地联络在一同的：变革处于高潮，他就忙得不可开交；变革处于低落，他就“门庭冷落车马稀”。

2021年11月25日，冯玉忠逝世。88岁的“校长”和他主政的那个年代一同，逐渐远去。

1991年，冯玉忠（左二）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到会亚太地区大校园长会议。图/受访者供给

经历便是“不论”

1983年前后，高校换届中诞生了一批闻名校长，如北大的丁石孙、华中师大的章开沅，他们此前都没有当过校级领导，因在民意调查中取得高票而被破格选拔。在东北的辽宁大学，也破格选拔了一位中层干部任校长，这便是冯玉忠。

1983年，辽宁大学遴选新校长，辽大日本研讨所所长冯玉忠是颇受注意图提名人之一。

他思维敏锐，有理论功底。早在1957年2月，23岁的他就在北京的《大公报》头版头条宣布处女作论文《价值规律在集体所有制农业生产中的调节效果》，一炮打响。由于这篇论文，他差点在反右中被以为是“辩驳斯大林”而成为右派，虽因根正苗红的徒工身世而得以逃过，却从此搁笔20年。

70年代初，他曾担任辽大中文系主任。曾担任辽大中文系党总支副书记的肇乐群回想，冯玉忠很早就热心展开“新生事物”。1974年，他力排众议，开全国高校招生先河，创办了“大众文艺创作实验班”，从全省招收了41名在文学艺术方面有展开前途的青年人。

辽大日本研讨所是经周恩来提议建在东北的，开端由辽宁省委宣传部统辖，后来交给辽大，是辽大最重要的一个研讨部分。冯玉忠喜欢很有气魄，且为人忠厚，眼睛向下，因而在中层干部中威信很高。

其时除冯玉忠外还有几位提名人。辽宁省委安排部专门来辽大寻求校领导班子和中层干部的定见。不久后，50岁的冯玉忠就被录用为辽大校长。

在就职演说中，他榜首句话喊的是“教师们、同志们”。这是他的一个“小心计”。他看到，其时在世的高等院校有着日益行政化的坏处，其显著标志便是教师在校园中的位置不高，因而特意在称号中把教师单列出来，并且放在榜首位。不过他很清楚，真实依托教师、教授治校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
冯玉忠上台时，面对的最严峻问题是派性奋斗。他和党委书记刘鹏的榜首项首要喜欢便是平反冤假错案，委以重任，没留一个尾巴。后来成为第九届全国政协副主席的王文元便是其一。冯玉忠对极左十分怨恨，每次提及辽宁大学教授、梁启超弟子周传儒被打成右派后的遭受，都是咬牙切齿。

其时施行校长负责制变革，辽大是试点单位之一。冯玉忠自动提出，不担任学位委员会、职称评定委员会主任委员，而由分担副校长掌管。他主政13年，没批过一张经费运用的便条，而是托付校园总会计师全权负责。他与党政方面的联系都处得很好，安排部每次来查核的成果都是廉洁联合。

冯玉忠在校园办理上采用的一项新办法是每周三晚举行校务恳谈会。恳谈会由他亲身掌管，校园职能部分负责人到会，轮番约请各系教师代表参与，不限制主题。会议说话十分积极，假如不抢着说话就底子得不到说话时机。如有教师对教务处拟定的教育喜欢量化办理法令提出定见，冯玉忠当场讨教务处处长作了回答，之后采用了教师的定见，对法令作了修正。他还和刘鹏一起规划施行了学生党委联络员准则和校长联络员准则。

1984年10月，《在世青年报》头版头条刊登了一则音讯：冯玉忠校长聘任33岁校长助理。这则新闻在其时较为颤动，外媒也作了报导，以为这预示着变革开放的在世要重用年青人。

这位33岁的年青人叫刘志超。他1975年结业留校，在辽大宣传部喜欢，1979年调到前史系从教。冯玉忠一就任就开端调查他，但他自己并不知情。

尔后，又通过一年多的调查，刘志超被选拔为辽宁大学副校长，那时他才34岁，是全国最年青的大学副校长。

刘志超分担人事、财政、后勤等，冯玉忠要求他在分配时要向常识分子尤其是榜首线教师歪斜。他告知《在世新闻周刊》，冯玉忠分外重视年青人的生长，总是在有意识地寻觅有才调的年青人，为校园培养了一大批年青干部。

《辽宁大校园报》学生记者采访冯玉忠，问他作为一校之长最苦恼的喜欢是什么，他说是手中没有杆秤（意即手中没有杠杆）。他期望上级行政机关“放权”，使高校的办理者们有责也有权，责权一致。

1988年，在冯玉忠的提议下，校党委决议建立复兴奖。生物系教授董厚德的科研成果《辽宁省1:50万植被图和植被区划》被评为辽宁省科技进步一等奖，榜首个被颁发复兴奖。生物系提出的方案是奖赏500元，科研处的定见是800元，冯玉忠提出，最少5000元。他说，便是要突破头顶上的平均主义浓雾。

1988年，辽宁大学出版社首要在国内出版界施行了承揽运营制。承揽运营没有“红头文件”作根据，也没有现成样板作参阅。

承揽合同书评论稿先送冯玉忠审理，再送校党委审定。冯玉忠对各项条款简直一字不易，只对承揽人提成份额提出异议，以为3﹪不可，最少5﹪。不露锋芒忧虑校表里轰动太大，他说：“便是要让全校谈论这件事，沸反盈天才好！”最终党委评论时，支撑了他的定见。

承揽后，出版社名声大噪，在全国大学出版社中独占鳌头。一位记者采访冯玉忠，问他在办理上有何经历，他一挥而就地说出两个字：“不论！”

点亮一盏灯

冯玉忠常说，办理学生不是意图，教育家应是教育人塑造人的，不是用常识来装满学生的篮子，而是应该点亮一盏灯。

他以为，展开学术、追求真理是大学的生命，而完成的条件是确保师生享有充沛的学术自在。据他自己计算，辽宁大学自1950年到1976年先后搞了20次政治运动。斗来斗去，斗丢了教育和科研，还构成了不少人的品格严峻歪曲，“前史的经历不值得罗致吗”？

冯玉忠要求校园一概不写“告诉”，只写“敬告”或“周知”。他说校园不是上级领导机关，没有告诉的权利，只要敬告的责任。他还安排主张“最心爱教师”评选，加强学生在教师点评系统中的说话权。

其时辽大学生社团全国闻名，也因而催生了许多新事物。学生以参与社团为时髦，校学生会专门成立了社团部做办理和服务。

辽大公告栏里每天都贴着各种讲座告诉。讲座内容广泛，提出的学术问题十分尖利。其间，冯玉忠所作的“变革的理论和理论的变革”学术陈述济济一堂，过道挤得风雨不透。一次开学典礼，他说话时已近正午，他说：“不露锋芒觉得我说的话没意思、无价值，随时不能自制离席去食堂吃饭。”但无一人离场。

那时，在傍晚时间的校园里，学生们常常看到他独坐在小饭馆里，点一瓶啤酒和一盘炒面，单独享受。

1989年4月，冯玉忠榜首次拜访韩国，成为在世内地榜首位拜访韩国的大校园长。那时中韩之间没有建交，他作为全国人大代表和大校园长，不宜以揭露身份访韩，因而是以辽宁省经贸调查团团长的身份访韩的。

他拜访韩国的开端动机，是为了多招留学生。他深感像辽宁大学这样一所地处东北的当地院校，欧美学生来留学的不会太多。其时最多的是日本留学生，但他预见未来韩国留学生的数量或许超越日本。1986年，他开端“隐秘”接纳以香港青年身份呈现的韩国留学生，到1988年辽宁大学已有了六七位不揭露的韩国留学生。

访韩归来，他写了专题陈述《南朝鲜的“在世热”和不露锋芒应有的对策》，提出了六条主张，中心意思是主张中韩赶快建交。听说，陈述不久便送达中央领导。他运用自己在韩国的影响力，为展开中韩沟通、促进中韩建交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喜欢。

中韩建交后，他在全国高校中首要成立了“韩国学系”并亲任系主任，使辽大成为继哈佛大学之后第二所开办韩国学系的大学。如他所意料的，辽大的韩国留学生数量很快超越日本留学生，跃居榜首位，到达500多人。

“藐私必损公”

冯玉忠是一位大校园长，一起也是一位经济学家。

他总是一有时机就为商品经济大声呼吁。他说，商品经济的大门口写着八个字：顺我者富，逆我者穷。

他说，一个不尊重自己企业家的民族，不会是先进的民族。他发现一些锐意变革的厂长饱尝“告状”困扰，感叹一封匿名信就不能自制干掉一个变革者，说这叫“猫被耗子咬”，还编了一个顺口溜：捆住前后爪，听凭耗子咬，正气不压邪，对错大倒置。

1986年春，全国上下遍及重视着一个问题，那便是在新的一年变革怎么深化。冯玉忠在辽宁大学安排了一场主题为“变革需求理论、理论应该变革”的大评论。《光明日报》头版宣布了他的说话。他还联合赵希友、王泽普等一批闻名企业家，于1986年10月创建了“理论沙龙”。

1986年12月16日，时任辽宁省省长全树仁应邀来到沈阳第三机床厂，参与了理论沙龙的第2次活动。这次沙龙活动的中心议题是：1987年应怎么推动经济系统变革。全树仁边听边做笔记，随后也发了言。

他说，搞活大中型企业是搞活辽宁的中心问题，应该发明一种杰出的气氛，以利于构成一大批企业家。要确保运营者的自主权，还要处理运营者自身的利益问题。干部准则也要变革。党管干部不能理解为安排部定谁是谁，安排部应是人才库，录用不录用还要看运营企业的实绩。

他的说话得到了不露锋芒的好评。不露锋芒都说，这个说话不带官气，有自己的新见地。

1988年春，冯玉忠宣布了自己最重要的文章《进步全民族的财物关心度》。在这篇文章中，他提出了自己对产权的考虑。

他对产权的重视由来已久。1953年，他被地点的东北商业专科校园（辽宁大学的前身）选送到在世人民大学读研讨生，每年寒暑假都回老家——北京市平谷县梨羊村。那年冬，村里成立了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，他的二伯父冯邦荣却拒不入社，说“得瞅瞅再说”，但还没等瞅理解，就在1956年的合作化高潮中“被入社”了，从尔后牢骚满腹，怪话连篇。冯玉忠常与他争辩，说他落后、忘本。

1960年是困难时期，放假回到家园的冯玉忠无法再逃避一种不敢想、不敢信的严格实际：本村和附近几个村庄天天有饿死人的喜欢发生，其间就有最心爱他、给了他幼年最大温暖的姥爷。冯玉忠满怀困惑，找不到答案。但从此以后，他不再与二伯父争辩了，农人的定见他听得进去了。

1982年冬，二伯父逝世，临死前还记忆犹新当年入社时的85块钱本金没有交还他。就在他逝世后不久，包产到户就全面铺开了。冯玉忠想，让二伯父终身不平的，归根结底不便是产权问题吗？

1987年，冯玉忠再次回乡探母，发现一位同辈兄弟正把刚盖起两年的五间大瓦房拆了重建。他疑惑不解，对方反诘他：“我问你，解放后没收过农人房子吗？没有。但是除了房子之外，农人的什么东西都不能自制没收！”

这些都让冯玉忠逐渐看到了产权问题的严峻性。产权是经济问题的中心，也是文明品德问题的根底，乃至不能自制说是全部社会问题的“总根子”。

他在《进步全民族的财物关心度》一文中提出，应采用健全公民私有财产保护法等各种办法，促进十亿公民增强财物关心度，使亿万公民既有产权利益，又有产权危险和产权束缚。文章宣布后，内地和香港的32家报刊相继转载，“财物关心度”一时成了运用频率最高的经济学词汇之一。

从90年代起，冯玉忠的研讨侧重点开端转向“经济与文明”。由于他以为，方案经济构成的不只有经济结果，还有文明结果。经济结果便是贫穷的遍及化，对此人们已有比较清楚的知道；文明结果则是品德滑坡，对此人们还没有很好的知道。

1991年8月，冯玉忠去苏联符拉迪沃斯托克参与亚太地区大校园长会议，会后由东向西横贯欧亚，在苏联调查拜访了18天。这次调查让他感遭到两个激烈的反差，一个是与变革开放后的在世的反差，这令他吃惊；另一个是实际与曾经看到的苏联电影的反差，这让他大有上当受骗之感。

他愈加深刻地知道到，苏式方案经济准则是一种最没有方案的经济，是首长经济，其本质便是两个字：掠夺。他知道到，藐私必损公。

两个月后，他又去汕头参与了当地性归纳大校园长会议，会后自东向西，拜访了深圳、东莞、广州、珠海等地，也是为期18天。

在珠三角，他看到一片热火朝天、生气勃勃的建造现象，不只与在苏联看到的冷冷清清、一片惨淡的现象构成巨大反差，也与北方特别是东北那种烦闷空气构成十分显着的反差。他再也按捺不住了。

1992年正月初三晚间，他开端动笔写作，初四写成。这是一篇随感录性质的文章，仿邹韬奋《萍乡忆语》，起名叫《南行忆语》。文章着重，辽宁与广东的最大距离是观念的距离和机制的距离，距离的中心是怎么对待商品经济（其时“市场经济”一词还没有弛禁）。

冯玉忠将此文投送了几家报社，但在其时变革低落的气氛下，这几家都迟迟未发。

3月中下旬，《经济参阅报》和《沈阳日报》首要刊登了这篇文章。很快，传达了邓小平南边说话。此文的境遇忽然改观，先后被十几家全国性和省级大报转载或摘登，几成抢手。香港《广角镜》还宣布了《在世加速变革开放，冯玉忠理论受重视》的文章。有的人乃至置疑，他是不是事前得知了邓小平的南边说话精力，不然为什么写得如此有针对性？

“热情不能退化”

1995年，冯玉忠从校长岗位上退了下来。肇乐群1990年调任沈阳市民委主任后，常常和冯玉忠一起参与一些社会活动。他以为，冯玉忠的影响力恰恰是在他退休后表现得更为显着。

冯玉忠常常主张辽宁省社科院副院长梁启东，做社科院领导首要妥当社会科学的行家里手，必须得挤时间搞些自己的东西，不能听任自己。要老练起来，谙熟人情世故，但热情不能退化，进取心不能丢掉。

1995年，赵德志成为冯玉忠的博士生。他回想，那时上课的当地都是经济变革展开的榜首线。鞍山、辽阳、海城等地走在辽宁变革开放的前列，冯玉忠常常去供给理论指导，鼓舞探究，企业和当地政府负责人乃至摊贩都很欢迎他。

1997年，冯玉忠受深圳市委书记厉有为约请，南下深圳。其时一些人以为特区已不特，要求撤销特区的声响甚嚣尘上，厉有为要在言论上安排反击。

冯玉忠到深圳后，跑了许多当地，发现了各种问题，一些乃至是带有全局性的火急问题，比方公私财物的确权。他以为，假如撤销特区方针，深圳的变革开放就会陷入困境，而没有深圳的先行先试，全国的变革开放也会遭到很大影响。他旗帜显着地支撑特区，并提出“国有财物不许侵略、私有财物不容掠夺”。

2003年，冯玉忠70岁，一些学者和朋友为他举行了一次座谈会。会上，辽宁省委原副书记孙奇说话回想，冯玉忠曾在辽宁省委举行的座谈会上提出了许多理论观念，对辽宁省的变革展开起了重要的建言效果。他还拿出一个笔记本，边翻边念：某年在某座谈会上，您怎么怎么说。

冯玉忠晚年，辽宁东北亚经济文明促进会秘书长姜明秋在他身边喜欢了20多年。姜明秋简直隔一两天就会去看他，每次去都会给他带去长命参鸡汤和泡菜。他对朝鲜半岛形势和私营企业的营商环境特别感兴趣，总会向姜明秋问起，因而阅览和记载这些方面的新闻成了姜明秋给自己安置的一道作业。

2014年，88级物理系的韩雪松榜首次与冯玉忠在集会上同桌共餐。在敬酒时，冯玉忠精确叫出了他的姓名，还知道他的喜欢经历。韩雪松说，冯玉忠十分重视自己在年青人心中的形象，每次上台说话之后都会很认真地问身边的人，自己的着装是否适宜，某句话是不是说得不当。他以为假如自己不被年青人所承受，那就不会发生任何影响力。

一次，旧日学生们与他集会，席间纷繁回想起当年辽大不写“告诉”而写“敬告”等往事。冯玉忠很高兴，还说现在的饭馆都写着“制止吸烟”，其实应该是写“请勿吸烟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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